跳石子瑶寨
去有风的地方
作者：刘咏琳，长沙市周南中学高二K班
风，像浪一样，杂着泥土的气息，拂过我的发梢。思绪，不知飘向何处。
一座座山上，奔跑着一头头健壮的莽山黑豚，像一只只“金猪”，正架通着贫困瑶寨的致富之桥……
“一切都要从十年前的那一天说起。”阿叔讲起了他的故事。
一
那年盛夏，村里来了个读书人，也是一名*员，他留着浓密的胡须，大家都戏称“大胡子”。为什么来这，来村子里做什么?我一无所知，那时我正回乡帮家务农，对于突然出现的神秘人，我起了疑心。他既不是来游山玩水，也不像返乡支教。甚至他在下山的路旁的竹林搭建小木屋。他的行踪很有规律，白昼上山，傍晚下山，还时不时地往村里转。
渐渐地，他知道村里不少事。比如：村子叫跳石子，交通不便使村子只能自给自足……但有些事他从未听过，比如：我的童年，村子的过去……
“荷叶杯中双有武，白鹤青山松柏树”优美的小调是我童年的回忆。故乡旁的莽山，山高石怪，林幽峰奇，水色天光，集山水之神韵，掇幽林之深秀，一切看起都似民谣唱的那样，是仙境，但只有村里人知道，生活是骨感的。
从小，村里都以种田为生，靠天吃饭。大家很少下山，行走在狭窄的山路，每一秒都胆战心惊。尽管如此，阿爸仍坚持送我去几十里外的学校求学，邻里人都笑阿爸浪费钱。“走出去，才有希望。”阿爸的这句话令我至今难以忘怀。
我不负众望，成了村中第一个大学生。故乡的风把我带到曾经梦想的城市，毕业后我找到一个不错的工作，家中因我逐渐宽裕。似乎乡亲都看到阿爸的成功，纷纷将自己的孩子送出去。几年间，村子也并未有多少改观，泥泞崎岖的山路，家家破旧的木屋，变的只是年轻人都去向山外的县城做工，留下了年迈的老人与还未长大的孩提。
二
我从来没想过“大胡子”会来我家。
不知他从哪知道阿爸是村干部，几天后，他突然来到我家做客。那天晌午，他来到我家，阿妈见是“大胡子”，又惊又喜地接待他。一阵寒暄之后，“大胡子”郑重地说:“这几年村子仍然没发展起来，我想是没有找到好的产业，不如养猪吧，我可以帮您。”
阿爸没吭声，一直含着烟斗，一旁的我突然起身，想说点什么，刚想张嘴，阿爸瞪了我一眼，我见状，也把话咽下去了。见我们都沉默，“大胡子”起身想要离开，“大叔，叫我老吴就行。养猪之事，你多考虑。”说完，他消失在小道上。
傍晚吃饭，大家都低头不语。阿爸没有吃饭，只是皱着眉不住地吸烟，吐出的烟圈被风吹得四处飘散。终于，他放下烟斗，低沉地说:“老吴说得对，我们得转型了。”我没等阿爸说完，生气地问道:“这人什么来路我们都不清楚，他不了解我们村，您凭什么相信他?”“他都说了是来帮我们致富的，这有什么不好?”阿妈也支持“大胡子”。“就算是来帮我们的，那为什么偏偏选养猪呢?这行风险太大了，而且要是有猪瘟，一切全没了!”我停了一会，再说道:“乡亲们都会答应吗?”
顿时，沉默的氛围再一次充满整间屋子，这一晚过得很漫长。
阿爸没有立即做决定，之后的几个月大家都再也没提这件事。盛夏已过，我准备离开故乡。穿过茂密的竹林，再跨过几条小溪就能到下山的泥路。这时，不远处的小木屋引起了我的注意，走近一看，屋外一个男人正给几头黑猪喂食，渐渐一股腐臭味扑鼻而来——猪粪便也没有如此刺鼻之味。
他喂完后，转过身来，还是那熟悉的面貌:“大胡子，短平头，……”我径直走向猪圈，细看了他配制的饲料，我大惊失色，那是一团不明的黑绿色糊物，“大胡子”连忙解释道:“饲料多了，猪也会生病，倘若加些药草，可能有所好转”。他一边领着我去他的小木屋，屋里除了横七竖八的书，也只剩下几堆图纸，上面详细记录着他试过的配方，画出山的地形图，书也是有关杂交，植物、动物方面的。“你不是干这行的？”我看向他。“我可以学的，无论如何我们要改变原来的产业。”话语中带有一丝坚定。
一阵风悄然而至，这次却有着别样的清新。
一个村外人都如此想振兴乡村，我应该留下来的。
但我还是离开了故乡，只是这一次一直惦记着老吴。
三
又一次回乡，我先去了老吴的小木屋。猪圈大了一圈，里面还多了几头白猪，他正在小木屋里做记录，我轻身叫道:“老吴，猪最近怎样了?”
他匆忙地回头，露出一丝惊讶。然后满脸愁容，他看去脸色枯*，比之前瘦了一圈，长期地久坐使他不得不戴上护腰垫，小木屋的纸堆更多了，堆积如山的书更是凌乱不堪。原来，老吴将湘西黑猪引进莽山后迟迟没有生育，他尝试和不同种类杂交，生育的后代要么体弱多病，要么水土不服。我能想象到这段时间他试尽多少次杂交方案却毫无进展的失落与绝望。
是时候留下来了。
早晨，我研究生物的繁殖与杂交技术，然后跟着老吴一起四处寻找母猪，我不时联系同行友人能否提供一些方案，尽管如此，我与老吴仍徘徊在失败的边缘。
有一天，我和老吴去摘草药，一路上我总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个黑影在移动，我叫老吴和我在一起躲在树后观察，那黑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是当地野猪!它的肚子又大又圆，行动十分缓慢，应该是要生小猪崽了，“为什么不能将黑猪与野猪杂交呢?”老吴问道，刹那间，我有了灵感。
与老吴讨论数日，便开始行动。乡亲们看到我也投入到养猪产业中便纷纷放下戒心，同我一块行动，从引种到混合养殖再到人工杂交，越来越多乡亲给予我们帮助，我也逐渐相信老吴最初所说的那番话。
四
终于，我们成功了!老吴称之为“黑豚”。
消息传遍村里，老吴依据地形在山中挑了块最好地作猪舍，很快我们搭起了棚子，等待黑豚的到来。
可黑豚还没歇多久，雨季来临。转移黑豚后的那晚，天空阴郁低沉，云像是肆意涂抹的黑墨，随即而来的不同寻常的骤风，似恶魔在咆哮，豆大的雨点似瓢泼、似倾盆，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惊醒，连忙往猪舍方向飞奔，猪舍里的黑豚被惊得四处乱窜，冲破了栅栏，有的往上跑，有的往下窜，一个身影正企图安抚受惊的黑豚。我知道，那一定是老吴。在暴雨中，雨水与泪水交融着，他紧紧抱住黑豚……
第二天，乡亲们一同来重建猪舍。一位阿叔说:“老吴，我们信你，你教我们怎么养吧。别忘了，这还有我们。”老吴鼻子一酸，哽咽，点点头。
人多力量大，之后，大家都分起工来，老吴有时传授着养猪经验，有时手把手地教村民配饲料，他一直陪在村民身旁，看他们一点一点地自主生产。
一年后，黑豚卖出莽山，然后村里成立了合作社，合作社又办起了公司，做起网购，久居在外的年轻人看到村里发展蓬勃之势相继回乡，产业越做越大。大家自己重建新房子，通往村里的路不知何时变成水泥路，路更直，道更宽，大家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乡亲脱贫后也没忘了老吴，迁新房的那天晚上，村里一同为老吴举办庆功宴。
酒醉，饭饱，老吴也喝了不少，微熏中他感叹道:“十年前我还是律师，再前十年，我又是教师，就是这样的人误打误撞与黑豚打交道，栽了不少跟头，虽然赚的钱也没那么多了，但现在看来，值!”“谢谢你，吴老师!”所有人干尽了杯中的酒。
晚风徐徐，久违的风里饱含着无数村民成功致富的喜悦，我沉醉于其中，我想起之前问吴老师为什么要来跳石子，他说:“这是我的梦，我喜欢去有山、有水、有村民的地方，仅仅这些还不够。我更想去有风的地方。”
“这次回到故乡后，我再也没有去城市工作。”
“因为这里有风。”
这就是阿叔和老吴的故事。
或许我也要和阿叔一样，守护跳石子的一片沃土，那里有风，带着我们从落后走向幸福。我们从这里出去，又满怀希望地回来，不因走太远而忘了当初为什么出发。
因为这里有风……
跳石子瑶寨
文：长沙市周南中学高二K班学生刘咏琳
图：土里巴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