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最受寓言家青睐的动物，很可能是狐狸，因为狐狸既是狡诈、阴险的象征，也是睿智的象征，特别适合寓言家的口味。不过，形体娇小，灵活善变，时而温柔，时而凶猛，智慧绝不在狐狸之下的猫，也是比较受寓言家青睐的。古印度的《五卷书》，应该是全世界最早的寓言故事集，曾经影响《一千零一夜》《十日谈》《坎特伯雷故事集》《伊索寓言》《拉封丹寓言》《格林童话》等世界名著，以及中国古代的寓言创作。在《五卷书》中，有些猫寓言。顾均正译《世界童话杰作集——白猫》（开明书店年6月初版），收入一篇猫寓言，题为《不安分的猫》，写的是一只猫天天挨饿，听说王宫美食丰盛，遂潜入宫内，却几乎被杀，从此宁可挨饿。这篇猫寓言的作者是印度寓言作家毕德派（Bidpai），此人即《五卷书》的编集者，在该书的季羡林译本中，却找不到这篇猫寓言。在《五卷书》里，有一篇《猫的判决》，写的是兔子占据了鹧鸪的窝，于是他们去找猫法官，猫法官说，我年老耳背，你们要靠近了说话才行。可是，他们一走近，就被猫法官吃掉了。（在该书的季羡林译本中，找不到这篇猫寓言）在《五卷书》（季羡林译）的第三卷故事十三中，有一篇猫寓言，讲的是苦行者嫁鼠故事。在印度佛经里，也有猫寓言，如《佛说野鸡经》（收于常任侠选注《佛经文学故事选》）。在这则寓言中，一只饥饿的女猫，想吃树上的野鸡，便走过去，对鸡“好言相劝”，希望能用自己的美貌打动野鸡：“从树来下地，当为汝作妻”。野鸡却说：“仁者有四脚，我身有两足，计鸟与野猫，不宜为夫妻。”猫却不管“猫鸡成婚”是否象话，还是一个劲儿地对野鸡高唱赞歌，最后自夸说：“我常好洗沐，今著好衣服，起舞歌声音，乃尔爱敬我。又当洗仁足，为其梳头髻，及当调譺戏，然后爱敬我。”而这些话的大意是：“我身体健康，每天常洗澡，身上穿的是皮尔·卡丹，比帕瓦罗蒂唱得好，比邓肯的跳得妙，这样的好猫哪里找？一旦我们结了婚，我每天为你梳头洗脚，彼此相爱，白头到老，这有多美妙！”野鸡可不吃这一套。他回答说：“吾非不自爱，令怨家梳头，其与尔相亲，终不得寿长。”换句话说，野鸡的意思是：让猫梳头，还不如去上吊；与猫相亲，必定死得蹊跷。在《大庄严论经》卷十五中，还有一则猫寓言，叫做《猫儿食》：“猫生儿，以小渐大。猫儿问母：‘当何所食？’母答儿言：‘人自教汝。’夜至他家，隐甕器间，有人见，已而相约勅：‘酥乳肉等，极好覆盖；雏鸡高举，莫使猫食。’猫儿即知，鸡酥乳酪皆是我食。”如果将其译成搞笑版，那就是这样的：小猫长大后，问老猫：“我应该吃什么东西呢？”老猫说：“你今晚去议员家瞧瞧，就知道了。”当晚，小猫偷偷溜进议员家，藏在他家的第个金柜后面。不幸被前来做客的葛朗台法官瞧见，赶紧大声嚷道：“酥酡（古印度的一种酪制食品名）、乳酪全藏起，猪肉、牛肉锁柜里；烧鸡栓在腰带上，烤鸭内置跟踪仪！”猫孩子一听，就知道应该吃什么东西了。2中国明代的刘元卿，根据《五卷书》中的苦行者嫁鼠故事与《大光明藏》中的猫改名故事，综合改写了一篇《夸父名猫》（详见我的《老鼠嫁猫》一文）。明代刘基的《郁离子》中，有两篇猫寓言，即《捕鼠》《山居夜狸》。《捕鼠》，写的是一个赵国人担心鼠害，去中山国弄来了一只猫，但这只猫同时擅捕鼠与鸡，一个月以后，老鼠没了，鸡也全没了，他的儿子问父亲为何不把猫赶走，他回答说：“这个道理是你不能理解的，我担心的是老鼠，而不是没有鸡。有了老鼠，它们就会偷吃我的食物，毁坏我的衣服，打穿我的墙壁，破坏我的器具，我将因而挨饿受冻，这不是比没有鸡更有害吗！没有鸡的话，不吃鸡就行了，离挨饿受冻还远着哩，为什么要把猫赶走呢？《山居夜狸》，写的是野猫在晚上偷了郁离子的鸡，郁离子就让仆人在野猫偷鸡时经过的地方设置了装有机关的捕兽木笼，用鸡当诱饵，野猫再来时则被套住，虽然身受捆绑，还是叼着鸡不松口，于是郁离子叹息着说：“人为货物财利而死的，也像这只野猫一样呢。宋国有个人，因为筑城时受贿而吃了官司，执法的官员对他进行审讯，他隐瞒不招，拷打他，他还是不招。那个官员对他说：‘招认了，就从轻发落；不招认，就打死。你为什么不选择从轻呢？’但他就是不招认，结果被打死了。临死之前，他把儿子喊过来，悄悄地说：‘好好地保管你的财物吧，那可是我拿命换来的。’人们听了都笑话他，他与偷鸡的野猫，又有什么两样呢？”美国作家福克纳在小说《掠夺者》（）第六章，写了一则寓言，自称是中国的，不过中国应该没有这样的寓言：“有个寓言，我想是中国的，肯定是从书里看来的，说的是地球上有一段时间占统治地位的生物是猫。为了设法克服饥荒、瘟疫、战争、不义、蠢行、贪婪——总之是文明*体造成的种种致命痛苦，他们枉费了多年时间，然后把最聪明的猫哲学家召集起来，商讨对策。大家经过长时间商讨，一致认为，困境和问题本身是无法解决的，唯一可行的方案就是撒爪不管，脱袍让位，从劣等生物中选出一种来，这种生物既要乐观得相信世间困境可以解决，又要愚蠢得永远也不会吸取教训。正是由于这个缘故，猫才跟你生活在一起，吃住全都靠你，却不肯效举爪之劳，对你也不怀爱戴之情；总之，你的猫之所以那样看待你，原因就在于此。”3在《伊索寓言》中，至少有六篇猫寓言，分别为《老鼠开会》《猫和老鼠》《鹰，猫和野猪》《猫和公鸡》《猫和鸡》《猫和维纳斯》。《老鼠开会》，写的是老鼠开会，决定给猫的脖子上挂铃铛，以便在听到铃铛声音时躲避，大家都觉得这个主意好，却没有谁敢去给猫挂铃铛。（有人说这篇寓言最初源自《五卷书》，但我在该书中译本内没有查到。）《猫和老鼠》，写的是猫跳上桩子，把身体倒挂，假装死猫，一只老鼠说：“别装了，猫太太，就算你装成面口袋，我们也绝不会靠近你。”
《鹰，猫和野猪》，写的是鹰、猫在橡树上安家，野猪住在这棵树下。猫想独占此处，就忽悠鹰说：“你没看见嘛？那头野猪天天在树根下挖呀挖的，一心只想把大树连根拔倒，逮住咱的小宝宝，喂她的小猪崽子！”然后，猫又去忽悠野猪：“鹰说了，只要看见你和孩子出来找食，他就吃掉你的一个小乖乖。”鹰和野猪都害怕，不敢出洞，最终全部饿死。
《猫和公鸡》，写的是猫想吃公鸡，就说公鸡打鸣干扰他睡觉，公鸡说打鸣能让人准时起床，猫说：“就算你辩护得挺好，我也不能一晚上都饿着肚皮。”然后，猫吃了公鸡。
《猫和鸡》，写的是猫听说鸡病了，就假装医生，前去探病，鸡说：“我们都挺健康，只要你离开，就算帮了大忙。”
《猫和维纳斯》，写的是一只猫爱上了一个小伙子，求爱神维纳斯把她变成女子。当这只猫变成漂亮姑娘，小伙子对她一见钟情，把她娶回家做新娘。新婚之夜，维纳斯想看看这只猫变成女人之后，还有没有猫的习性，就把一只老鼠放进了新房。看到老鼠，这只猫变成的新娘立刻下床去追，想把老鼠吃掉。维纳斯非常失望，立刻把新娘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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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克雷洛夫寓言》（吴岩译本）中，有六篇猫寓言，即《梭子鱼和猫儿》《猫和厨子》《狗·人·猫和鹰》《小猫和八哥》《猫和夜莺》《狼和猫》。在克雷洛夫笔下，猫既是奸猾的，也是睿智的。《梭子鱼和猫儿》这一篇，写了一只想尝尝老鼠滋味的梭子鱼，也想学猫捕鼠。猫告诉它，我倒不怕你抢我的生意，可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一行可不是谁都能干的。梭子鱼不信，结果，尾巴被老鼠啃掉了。《猫和厨子》，写一个识文断字的厨子看到猫在吃鸡，便滔滔不绝地教训起来，猫却不理，只在那里一心一意地吃鸡。《小猫和八哥》，也写了一只聪明的猫，虽然贪婪了点。猫想吃八哥，八哥说，你的头脑太简单，“笼子里的金翅雀就在你的鼻子底下呀！”小猫一听，很有道理，就扑过去大嚼金翅雀。同时，八哥还在滔滔不绝地教训猫，告诉它做猫的道理。小猫深受启发，转而吃掉了这位“仁爱的教授”。《狗·人·猫和鹰》，写的是人与猫和鹰做朋友，遇到危险，猫却溜了。《猫和夜莺》，写的是猫用爪子按住夜莺，要听它唱歌，可怜的鸟儿却“小曲好唱口难开”，最后被猫吃掉。《狼和猫》，写的是狼被猎人追，问猫哪里可以躲避，猫说了很多人的名字，狼却都得罪过他们。猫说，自作孽，不可活，喵，活该！5在《拉封丹寓言》中，至少有十一篇猫寓言，即《猫和谨慎的老鼠》《小老鼠、小公鸡和猫》《小兔子、*鼠狼和猫》《猴子和猫》《老猫和小耗子》《猫和老鼠》《成为太太的母猫》《猫和狐狸》《老鼠的勾结》《猫与两只麻雀》《猫狗之争和猫鼠之争》。《猫和谨慎的老鼠》，写的是一只能把捕鼠器和灭鼠药气死的捕鼠猫，为捉老鼠而倒吊在房梁上装死，老鼠都出来庆贺，结果被它灭掉了几只腿脚不好的。第二次，猫把全身涂上白粉，藏在打开盖的面包箱内，又骗吃了不少老鼠，一只曾被猫咬掉尾巴的却是例外，因为它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从内容看，这一篇应源自《伊索寓言》中的《猫和老鼠》。《小老鼠、小公鸡和猫》，写的是小老鼠与妈妈的对话。小老鼠说，它瞧见两个动物，一个喜欢争吵，一个举止斯文，目光有神。妈妈告诉孩子，那个看来斯文的，其实是猫。《小兔子、*鼠狼和猫》，写的是小兔子的家被*鼠狼太太霸占，就去找猫法官评理。猫法官说，我年老耳背，没带助听器，你们要靠近了说话才行。兔子和*鼠狼刚一靠近，猫法官立即年轻了几十岁，使出左右互搏的绝学，掌击南山兔，脚踢北海鼬，把两个打官司的一同塞进嘴巴里，彻底了断了这场官司。从内容看，这一篇应源自《五卷书》中的《猫的判决》。《猴子和猫》，写的是有人养了猴子和猫，猴子忽悠猫偷火取炉中的烤栗子，取出来的栗子都被猴子吃掉，猫却什么都没捞着，中国成语“火中取栗”，应即据此而来。《猫与两只麻雀》，写的是猫和麻雀，前者正是替猴子火中取栗的猫，它与一只麻雀是发小。一次，麻雀邻居与那只猫的发小吵架，猫很生气，把邻居吃掉，顺便吃了发小。《猫和小耗子》，写的是被猫逮住的小老鼠拼命求饶，以为猫会心软，却还是不免一死。《猫和老鼠》，写的是陷入罗网的猫向老鼠求救，老鼠咬断网结，猫获得自由，想要与老鼠拥抱，却遭到拒绝。《成为太太的母猫》，写的是有人爱猫至深，求命运女神将猫变成女人，然后与变成女人的猫结婚，新婚之夜，新娘突然起床去逮耗子，却怎么也逮不住。从内容看，这篇寓言显然是根据伊索的《猫和维纳斯》改编的。《猫和狐狸》，写的是猫和狐狸结伴旅行，遇到一群猎狗。猫对狐狸说，你刚才不是吹嘘你比我聪明吗，那就自己想办法吧，我可要拜拜了。说完，猫嗖地上树了。狐狸纵有千条妙计，却还是不免于狗吻。《老鼠的勾结》，写的是有一只爱吹牛的老鼠，自称“公猫母猫均不怕，牙咬爪抓只等闲”，但这里有个前提，即众鼠一起行动，然后可以把猫困住，随意玩弄猫。老鼠们相信了它的话，跟着它去找猫，它却被猫一口咬死，其余的老鼠都被吓跑了。《猫狗之争和猫鼠之争》，写的是有人养了好多猫狗，又制订了禁止双方打架的合约，交给律师。后来，那些猫和狗打架了，律师说，具体要按照合约裁决。律师找到合约，却发现合约已被老鼠咬碎，于是猫迁怒于老鼠，发誓要弄死它们，主人对此感到高兴。在《列那狐的故事》中，至少有三篇猫寓言，即《猫伯伯之行》《狐狸失策》《蒂贝尔的尾巴被截》。《猫伯伯之行》，写的是狮王想要惩罚列那狐，就派猫去找。列那狐骗猫去吃老鼠，猫被人揍了一顿，狼狈而逃。《狐狸失策》（又名《香肠事件》），写的是列那狐遇到花猫蒂贝尔，一起去偷香肠，列那狐捞到香肠就跑，花猫知道上当，抄条路追上去说，你叼香肠的姿势不对头，我来给你示范吧。列那狐以为花猫偷不走香肠，就表示同意。花猫叼起香肠，跑上小丘，狐狸却不会爬高，只能看着花猫独吞香肠。《蒂贝尔的尾巴被截》，写的是香肠事件之后，列那狐又遇到花猫，对方邀请他去农夫家吃奶油。他们来到农夫家，花猫先让列那狐帮它打开藏着奶油罐的面包箱，然后花猫一个劲地吃奶油，却不想让列那狐来吃，就故意把奶油罐打翻在箱子里。但就在花猫准备跳出面包箱时，列那狐放下箱盖，压断了花猫的尾巴。法国作家左拉（～）的《猫的天堂》与都德（～）的《塞根先生的山羊》，都是寓言性质的短篇小说，彼此有如姊妹篇。早在年，徐懋庸就曾在《羊和猫》（原载年9月25日《申报·自由谈》）一文中介绍说：“大凡学习法文的人……总要读到一篇东西：都德的《塞根先生的山羊》……和这故事相反的是左拉的《猫的天堂》。那是说一个太太所养的一只猫，也因为厌倦了温暖、舒适的牢狱似的生活，逃出外面，与群猫为伍，想过自由的生活。可是过不到一天，它就恐慌起来了，它看到所谓自由的生活，是淋雨，挨饿，奔波，逃避……它要求一只雌猫送它回到了老家，它留她一同过它所过的生活，但她不屑地走了。女主人因为它曾逃走，把它打了一顿，接着就拿肉给它吃，所以它下结论说：‘挨打而有肉吃的地方，就是我们猫的天堂。’”一般的家猫，的确这样没出息。小时候却养过一只非常有骨气的猫，只因受到不公正对待，连夜离家出走，至今也没有回来，真希望那只猫能够得到幸福。《塞根先生的山羊》，写的是塞根先生养过好多山羊，却全都挣断绳子逃走了，因为它们渴望自由。后来，他养了一只小山羊，甘愿为自由牺牲一切，最终找机会逃进山里，被狼吃掉，但在那之前，小山羊享受到了自由的快乐。6在《莱辛寓言》中，有《核桃和猫》，大意是说，小猫听女主人说核桃好吃，就爬上核桃树，摘下一个青核桃，却觉得很难吃，于是责怪女主人没有品味。在《格林童话》中，有一些猫寓言，如《猫和老鼠交朋友》《狐狸和猫》。《猫和老鼠交朋友》，写的是猫和老鼠成了朋友，住在一间屋里。老鼠买了一罐猪油，按照猫的建议，藏进教堂，留着冬天吃。不久，猫想偷吃猪油，就对老鼠说：“我的表妹生了个儿子，要请我去做干爹。”然后，猫溜进教堂，舔去那罐猪油上面的一层油皮。傍晚，猫回到家，老鼠问那孩子叫什么，猫说叫“去了皮”。不久，猫用同样的借口，将那罐猪油吃掉一半，回来告诉老鼠说，那个孩子叫“去了一半”。过了一阵子，猫又去给小猫做干爹，回来说，那孩子叫“一扫光”。等到冬天，老鼠和猫一起去看那罐猪油，才知道内情，骂猫偷嘴，猫索性把老鼠也吃了。《狐狸和猫》，写的是猫在森林里遇到狐狸，狐狸问猫有什么本领，猫说会上树，狐狸却说他有上百种本领，知道如何逃生。这时，猎狗来了，猫立刻上树，狐狸却被猎狗咬死。从内容看，这篇寓言显然与《拉封丹寓言》中的《猫和狐狸》类似。二〇二二年五月二十日肖毛于哈尔滨看雲居
译者肖毛